“看到没,看到没!”人群中又有人说话了,“啧啧,时习院!那可是时习院啊!你知道时习院是什么地方吗?”
“什么地方?”他身边的人配合地问道。
“时习院是一座书院!”
“切,不就是一座书院吗?”
“你懂个屁!”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,“那时习院可是天下第一书院!里面出来的大官多了!据说他们说出一句话来比皇帝还管用一些。他们和这些和尚们的关系好着呢!这次就是来给他们捧场的,看看,人家这声势,来的都是什么人物啊!”
听了这话,宣文的脸色愈加阴沉,一双眼睛扫看了一下四周,在这高台附近搭了一座彩棚。
在彩棚之上,坐满了今天的贵宾,宣文粗略看了一眼,满棚的朱紫,芜湖附近的主要官员都来了,几个重要官员身边都陪着一名僧人,一起说说笑笑,好不畅快。
在不远处的坐佛寺上,大通和尚和蒲连并肩而立,站在坐佛寺的佛塔之上。
这里是附近最高的建筑,站在这里,下面的那一场盛会看的一清二楚,当然也包括那些信徒们的狂热和佛门的风光。
“老腐儒,如何呢?”大同和尚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,淡淡地问道。
“佛门宏大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蒲连微微一笑,转过头来,一脸肃容的对大同和尚说道:“这一场盛会,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,老秃驴,算我欠你一个人情。有你这场盛会,我们时习院算是喘过一口气来了。”
“阿弥陀佛!”大同和尚双手合十,念了一声佛号,“你我是多年的朋友了,时习院和我们北罗寺也是守望相助许多年了。这一次只是举手之劳罢了!”
“对老秃驴你来说是举手之劳,对我们时习院来说,却是几近救命之恩。”蒲连苦笑了一声,“谁能想到,看似风光无限的时习院,其实危机重重,这一次,真的好悬!”
“老腐儒,你们时习院建院三百年,虽然家大业大,但是也隐藏了无数的隐患。这一次我帮了你,下一次,你要怎么办?”一边的老和尚轻轻叹了口气问道。
“怎么办?”蒲连苦笑连连,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我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时习院现在的问题,可是,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?这些问题已经根深蒂固,牵扯了太多,就算我身为时习院的院主,想要做出改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大同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这毕竟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家业,就算有诸多问题,也不能在我这一代断了传承,现在,我只有‘尽力而为’四个字了!”蒲连摇了摇头,“至于之后会如何,那就之后再说吧。”
“呵呵,老腐儒,你也不用太过悲观,这一次论佛大会之后,借助这次的影响,你们时习院必然会因此平稳一段时间,你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缓一口气,整顿一下。”
“我自然会的。”蒲连轻轻点了点头。
一直折腾到夕阳西沉,皓月当空,这一天的论佛大会才告结束,带着宣文和清岚,跟着返程的人群回到了芜湖城中,回到了那间道观。
回去之后,天色已晚,折腾了一天,所有人都已经很疲惫了,也没多说话,就各自休息去了。
不过,宣文回到自己的厢房却久久不能入睡,今天的一幕幕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。
那些身高马大,手持铜棍的护寺武僧,还有那些珠光宝气,几乎要晃花人眼的袈裟,以及那些贴着金箔,金光闪闪的佛像,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顾忌!
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,佛门的势力竟然大到了这般地步,拥有自己的武力,大量的信徒,还有庞大的财富!
任何一个帝王,在面对这样一个势力的时候,都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睡着觉。
最让宣文顾忌的是,今天这场论佛会,竟然还有时习院掺杂其中,单独是佛门也许并不可怕,这些佛门有钱有人不假,可都是一些吃斋念佛的僧人。
历史上,不是没有人借着宗教名义造反的,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成功,就是因为这些人吃斋念佛,装神弄鬼或许有一套,可是要征战天下却没有什么战略和计谋,只知道到处烧杀。
不过,今天宣文却看到时习院竟然和这些佛门势力打得火热,如果,这佛门不甘于寂寞,振臂一呼,想要建立什么地上佛国,再加上时习院的帮忙,以时习院的庞大势力,那时候……
“呼……”想到这里,宣文轻轻吐出一口浊气,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。
他一遍一遍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,心中已经对佛门深深忌惮起来。
第二天,论佛大会依然在进行,这一场大会会连开七天。
但是,道观里的人已经失去了再去的兴趣。
清岚推脱说那里的人实在是太多,自己实在不喜,宣文回想昨天那一幕幕场面,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致。
韩天欲呢,自然无所谓,他们不去,韩天欲也乐得清闲。
昨天那一幕大场面也着实把韩天欲累得够呛,那坐佛寺周围聚集了几十万人,去一次,实在是能把人累个半死。
又在这芜湖城滞留了两日之后,论佛大会仍然开的轰轰烈烈,整个城里的人都在为那些有道高僧们疯狂!
可是无论是韩天欲还是宣文,都觉得这里已经有些无聊了。
韩天欲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,宣文也看到了一些韩天欲想让他看到的东西。
再在这芜湖滞留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。
于是,韩天欲和宣文陛下带着清岚,离开了芜湖。
接下来的几天时间,可以说是宣文登基以来过得最愉快的几天时间,他和清岚两个人纵情于山水之间,尽情地享受现在这种美妙的生活。
但是,这样的时间毕竟短暂,几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。
清晨,长亭外,小桥边,一辆马车停在那里,两个人站在马车前,一个一身道袍的老者站在不远处的,静静地注视着那条流淌而过的小河。
“宣先生,我们该分别了。”清岚站在马车边,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河水,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,但是话里却带着淡淡的离愁。
“是啊,我是要走了!”宣文的手背在身后,看着面前的清岚,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舍,“其实,我真的不想走……”
“宣先生,别人说这话倒是可以,可是您,却不能说这样的话。”清岚轻轻叹了口气,抬起头来,一双美眸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的宣文,“这个天下可以没有别人,却不能没有你!”
“是,这个我知道,可是,我却第一次很讨厌这种感觉。”宣文摇了摇头,随即自嘲一笑,“我继位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了,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。”
“呵呵,宣先生,这并不是永别,不是吗?”清岚微微一笑,“就像是师叔说的那样,今日分别,是为了来日更好的相见,你我之间的福缘并不在这人间。”
“不错!就是因为想到这个,我才没有真的舍弃一切。”
“如果你真的舍弃了一切,你就不是清岚喜欢的宣先生了。”清岚脸色一红,轻轻别过头去,口中淡淡地说道:“您是天下的主人,是这一切的主宰,这一切都依赖你而存在!如果你真的因为清岚把这一切都舍弃了,那清岚也必然会离你而去!天下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,宣先生您的责任就是管理这天下万民,为他们的生活谋得福祉。如果你放任不管,那,清岚自然也会对你放任不管!”
宣文愣愣地注视这面前这名如仙子一般的少女,鼻端飘着阵阵幽香,这幽香,让他分外沉醉。
这一段时间以来,他每天都要闻到这醉人的芬芳,这醉人的香味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
今天,他终于要离这芬芳而去,明年的这个时候,才能再次嗅到,这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。
听完清岚的话,他轻轻点了点头,“清岚放心,我记住了。现在,我是清岚的宣先生,等我回到京城,回到那皇宫之中,我就是这当今天子,治理万民的天子,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事情。”
“如此说来,清岚就放心了。”清岚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宣先生,我们该离开了。”韩天欲无声无息地走到两个人身边,低声说道:“时候不早了。”
清岚低低地叹了一口气,抬起头来望着宣文,“宣先生,离别虽然让人伤怀,但就像是师叔说的那样,没有分别之苦,哪里有相会之甜。清岚愿意忍受这相思之苦,为的就是等到与宣先生再会之时,一解相思。”
“会的,清岚。”宣文轻轻点了点头,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丽人,一咬牙,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。
“宣先生!”就在他登上马车的一瞬间,突然,清岚在他身后喊了一声。
看到宣文望向自己,清岚雪白的俏脸上微微一红,但还是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,向着宣文轻轻挥了挥手,“宣先生,明年,我等你!”
“嗯!”宣文用力地点了点头,一咬牙,猛地转过头来,一步迈进了马车,他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,生怕再多看一眼的话,就会再也无法割舍,不忍离去。
韩天欲轻轻点了口气,向着清岚轻轻点了点头,一转身,跟着宣文走上了马车。
“驾!”车夫一声吆喝,马车微微一震,跑了起来,穿过小桥,渐渐远离这里。
宣文忍不住挑开马车的帘子向后望去,那个如仙子一般的身影一直站在桥边,向着他离开的方向遥遥相望。